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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馬大薯著

由合歡山頂上向下,本來在前面爬山時有氣無力的豆豆號這時突然變得精神百倍,快速的向前滑去。沿路都是青翠的草原,綠得像在夢裏似的。四下的景色像名信片般,雲海,雪山,綠地,藍天。本想在前頭找個地方再停下來對這片夢中的綠色地毯照相,但是沿路都是急下坡,幾個迴轉後我們已經下降了幾百公尺,雲霧又再度罩在綠原上。只得繼續前行,直到個『武嶺』大石橫在路旁指向右側的停車場,大薯想這可能是我們這回兒在這高山上照相的最後機會,趕緊將豆豆號停下。再度穿著短褲短袖戴著棒球帽向外頭衝刺、不顧旁人的奇異眼光照相後,再衝回車上取暖。接著繼續向目的地阿里山前行。


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鐘,比大薯預訂的時程已經慢了一個多小時。大薯在規劃這個行程時本以為在出發後最多三小時就能走到這兒。沒能預料到在九點半出發後,沿路我們實在蛇了太久,這會兒已經過了四個半小時。心中有點緊張,但仍是強作鎮靜地向小薯保證,我們一定可以看到阿里山的日落。

於是沿路繼續下降,繼續下降。終於在由花蓮出發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後,我們又再度看到了便利商店:清境農場前的7-11。過去五十公里內沒看到過幾輛車,但在這兒竟然人多到可以塞車。搖下車窗還可以聽到清境農場內有公司在辦活動,放送的聲音在山岳之間反彈。遊覽車又再度出現,人們沿著路旁散步,彩色的民宿像野草般佈滿整個山野。說真的,在經過幾個小時的無人狀態後,這樣熱鬧的情景實在有點讓人難以適應。在便利商店補充寶礦力和韋恩咖啡後,我們邊罵前頭的慢車邊喝飲料,慶祝我們又再度入世。陽光中我們告別太魯閣國家公園,回到人間。


但是實在高興得太早。今天行程的最大的意外還沒出現。

清境農場之後我們一路像坐在溜滑梯般快速下降,穿過仁愛鄉來到埔里,在埔里轉省21線(新中橫)繼續南行。路越來越大,連讓人懷念的紅綠燈、商店霓虹燈都出現了。南行到日月潭時還特別轉到涵碧樓前一遊,望著華麗旅館前的警衛揮手。接下來沿著不知名的溪谷快速前行。我們奔馳在筆直的四線道上,有時上坡,有時下坡,除了稍微遲到之外,一切看來都很順利,只等爬上阿里山今天的探險就算結束了。但是似乎兩旁的人車住家越來越少,越來越少。最後連電線桿都消失了。最後路一轉,大薯突地把車煞停。

『哥哥,前面橋不見了。』小薯看著車窗外頭消失的橋和路面,提醒呆住了的大薯。
『‥』大薯無言以對,半响後才回過神來,望著前頭籠罩在一片灰霧中由砂石舖成的便道,看來就是它了。
『你確定前面還有路嗎?』小薯很認真問道,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。
『沒問題啦,你看前面還有一輛砂石車在向前開。』大薯強作鎮定的回答道:『既然它都敢開了,就表示前面的路一定沒問題。』
『喔~』小薯一向相信大薯的判斷,即使大薯有時候會唬弄小薯兩下,但在這個時刻,要再回頭走那可就太蠢了。

後來才知道,2001年桃芝颱風後,新中橫(省21線)嚴重受創。其中信義橋跟其它數處橋樑在921地震後就一直沒能修復。我們面對的應該就是當時受創還沒能修復的橋。整個河床佈滿礫石,我們只能走暫時舖設好的便道。硬著頭皮把車開下河床上的便道,再爬上河岸。還好過幾百公尺後,我們又回到雖然仍是柔腸寸斷,不過仍能通行的路面上;但是此時已經是四下無人,太陽開始接近地平線,而我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八十公里。而這八十公里是地震水災之後,受創最重的公路。

接下來又發現震憾的事實。
在沒有任何預期之下,我們突然看到路旁一個偌大的「玉山國家公園」標示。

玉山?玉山國家公園?我們不是要到阿里山嗎?這會兒怎麼又扯到玉山了?雖然大薯知道阿里山既然可以看到雲海日出,想必也要是二千公尺以上的高山。但是玉山,台灣第一高峰,這是在開玩笑嗎?大薯的記憶中,阿里山應該是像溪頭一樣的森林遊樂區吧?不過那可能是從嘉義方向到阿里山的印象。難不成大薯這回兒選的方向是常人不會走的路,要越過玉山才能走到阿里山?幾個小時前我們才剛爬上合歡山再滑下來,這會兒卻又開始駛入山區曲折的道路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,本來白天看來蒼綠可親的山林,這會兒開始變得有點陰深恐怖,遠遠傳來夜梟的叫聲更讓人神經緊繃,越來越長的時間我們彷彿是這整個荒山野嶺碩果僅存的稀有動物。行駛山路越登越高;豆豆號再度喘氣地穿過雲層,本來已經快下山的太陽因為我們爬上山頭而又稍微出現;在與時間的賽跑中,於是,在日落的前一秒我們到達塔塔加。

塔塔加是新中橫公路的最高點,標高二六一○公尺。這兒的日出和日落據說都很有名,我們剛巧趕上最後一片日落。將車停在山頂上。橙紅的夕陽映在雲海和高山上,無人的絕境,大小馬鈴薯同賞日落。


過了塔塔加、塔塔加鞍部,我們再由台21線轉台18線(阿里山公路)。此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,再下來就是漆黑的多折山路。距離阿里山還有四十公里的路程,沿途依舊是滿目瘡痍;但是一天的訓練下來我們已經對這樣的路況習以為常。仔細監視著前方路況,配合GPS猜測道路方向,隨時準備避開突然出現的坑洞、傾倒的樹和穿越馬路的猴子,大薯偷偷背著小薯在完全沒車的公路超速。直到真正進入阿里山風景區之後,整段的路況才變好。飛車在最後一段十多公里的山路上,我們在晚上七點到達阿里山風景區的停車場,將車停定。四週都是商店,終於又回到人聲鼎沸的地方了。

這一天下來開了九個半小時,錯過午餐晚餐時間,豆豆號的副駕駛小薯辛苦了。

搭連絡車到阿里山賓館,check-in後也懶得再到下頭的商店逛逛,直接就到旅館上的餐廳內用餐。咕咾肉、五更腸旺和竹雞,簡單而美味的一餐。在這一刻大薯突然可以體會:美味的料理,真的是人能和世界最美好的連結啊。

簡單吃完晚餐後,我們登上阿里山賓館的頂樓看星星。海拔高,迎面來的冷風剌骨,冷風中我們坐在旅館提供的木雕躺椅上。但是夜空中繁星點點,萬點繁星聚成的銀河佈在深邃湛藍的天幕。冬夜的獵戶星座像是鑲在無數的星辰中似,億萬顆閃爍的星星陪伴著我們。這是大薯答應送給小薯的滿天星星。星星是窮人的鑽石,這個夜空都是小薯的鑽石。


小王子住在那顆星星上呢?大小薯在這樣的想像中入眠。



八百里路雲和月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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