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信在我們家學到的第一個詞是:地震。非常刻苦銘心的。

沒來幾天,好不容易她逐漸習慣在我們為她準備的日式房間裏入睡時,地震鋪天蓋地搖起來。一個震央在宜蘭、而且擁有兩個強度都在五級以上主震的詭異地震,讓台北也跟著搖了好久;而經歷過九二一大地震的小薯一家,朦朧之中見震度不大,也就當在搖籃中再次沉沉睡去。

阿信當然嚇壞了!對一個從來沒有見識過東西會自己抖動、天花板地板會旋轉的人來說,這跟駭人的鬼故事有什麼差別,更恐怖的是自己居然就置身其中,而樓上的小薯一家居然沒有任何反應、沒有任何一個人尖叫和狂奔?!難不成只有自己被困在這可怕的空間中?!

隔天醒來,如果不是電視新聞在報導,小薯一家都快忘記有那麼一回事,但也才注意到阿信的眼眶發黑、臉色憔悴,連忙關心她昨兒個夜裡有沒有被嚇壞,只見她看我們提起這件事反而鬆了一口氣,彷彿終於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而安心。

正當小薯想要怎麼和阿信解釋地震的生成,該是用她聽得懂的貧乏詞彙講解複雜的地層活動,還是先告訴她地底下睡了一頭牛、而天搖地動是因為牛翻了一個身,沒什麼的,不用害怕;畢竟她最後可能還是會問,在地層下面的是誰!

總之先讓她不害怕比較重要。嗯~小薯好像靠近了所謂宗教的起源。

但說時遲那時快,『別擔心,這個地震小小的不會怎麼樣』小薯媽媽急著安撫阿信。

接著直腸子的小薯媽媽又說『台灣常常有地震,不怕不怕。不像以前台灣有一個地震好大好大,好多人。。。』『喂喂喂!!』小薯趕緊阻止老媽自顧自地進入回憶的隧道,但阿信眼睛已然閃過更多的不安。

接下來幾個月,地震不再出現,阿信的不安移轉到新聞中的颱風報導。那是阿信最先學會看懂的新聞。

2005年台灣罕見地一口氣滾來十個颱風,電視新聞上那張有一個兩個白色漩渦頻頻打轉的衛星雲圖,像是鄉土教材般不斷重複重複再重複出現,一如從小到大老師最喜歡的教學方式;於是,阿信不但認識了颱風、也認識了長相像蕃薯且常常被白色漩渦吞噬的台灣。

雖然越南也有颱風,雖然小薯家的房子也算堅固,但是大風大雨如此密集出現,加上電視新聞鉅細靡遺報導山區滾滾的土石流、汪洋大水中露出半截的汽車房舍、強風中表演人體風箏的記者,這些都讓阿信精神緊繃到對「颱風」兩字有反射性的聽覺反應,如果把電視音量調到最小,她搞不好也能讀出氣象主播的唇語。

我們不禁也在猜想,在她寫回越南的家書上,會不會有被眼淚蘸暈的字句寫著『台灣啊,颱風多、地震多,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,我好想回家。。。』

不過在阿信對台灣的地震颱風還有冬天難以想像的低溫(越南最低溫頂多只有18度)感到驚訝的同時,小薯卻突然萌生一股驕傲感,因為換個角度想,阿信這麼能吃苦的人都會訝異台灣的艱辛環境,那台灣現今有如此繁榮景象,身為創造並維持這片繁榮的人的同胞和子孫,怎能不教人引以為傲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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