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薯至今還無法理解,為什麼阿信一直無法一次說對「飛機票」這三個字。

教阿信中文常遇到幾個瓶頸:
一是發音中ㄥㄣ的鼻音。以前曾經看過科學人提到,不同種族文化的人的腦神經對於某些發音的反應差異很大,長久下來的語言習慣甚至影響到腦中神經元結構。小薯一直以這樣的科學根據來安慰自己、並在聽到阿信老是把醫院說成音樂、喉嚨說成猴樓時,能夠平心靜氣視為生理構造的限制而非小薯的教學失敗。

不過當某一次聽到阿信在說「雞精」時,小薯臉上不禁出現三條線,然後慎重其事把阿信叫到一邊,放慢說話速度一字一句告訴她下一次在說這兩個字的時候,一定要慢慢說,尤其第二個字的ㄥ一定要發出來,如果沒注意……小薯嗯嗯啊啊了很久,才小小聲靦腆對阿信說,如果沒有發出鼻音,那兩個字會變成是男生尿尿的地方…阿信大吃一驚、漲紅了臉偷笑。

後來阿信講雞精二字時發音標準多了,但當她問小薯要不要打開空氣清淨機,簡稱「清淨機」,她又把前兩字的ㄥ鼻音給省略了……小薯當下化成石頭、被一槌擊碎!

二是所有格主詞受詞的混亂。阿信生長的村莊中,親戚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密,所以他們的人際關係圖基本上就是族譜了。於是,當阿信和我們聊天時,這些人物難免都會變成題材,但越南話的文法中「我的媽媽」的說法是,先說「媽媽」再說「我」,而無法改過這樣習慣、又不擅用「我」這個字的阿信,就常常會有「媽媽的阿信」或「老公的阿信」這樣的詞句脫口而出,甚至有時候連「的」都會省略。三等親內的關係我們還可以聽得明白,但只要擴展到阿信的某個親戚的某個親戚,問題就來了。

有天阿信想替親戚詢問目前越傭來台工作的情形,於是和小薯展開以下的對話。

『請問小薯,媽媽阿信的女兒的哥哥想要來工作,現在台灣可不可以?』

小薯聽懂媽媽阿信應該是指阿信的媽媽,但是後面的人物關係…小薯在腦海中畫了一下人物架構圖,阿信的媽媽的女兒的哥哥…『呃?阿信妳什麼時候有哥哥了?』

『空!阿信沒有哥哥呀!』阿信緊張地大聲反駁。(「空」是否定的意思,請參考第5集)

『可是阿信的媽媽的女兒不就是阿信嗎?還是妳有其他姐姐妹妹?那阿信的媽媽的女兒的哥哥可能不是阿信的哥哥,而是弟弟囉?』小薯這時候大概知道怎麼回事,但又忍不住想要逗一下阿信。

阿信愣了一下,眼睛朝天花板看,把剛剛自己說的人物關係數學式心算了一遍,接著大笑『唉唷,不是啦!』,阿信其實是指她舅舅的女兒。


第三個阿信最常犯的語法錯誤,是大法師也找不出原因的怪誕造詞。之前提到越南的文法中所有格的用法和我們的顛倒,連帶的某些名詞也會有類似情形,例如「雞湯」的越南話是「湯雞」、「豬肝」則變成「肝豬」,所以當阿信總是講出「湯雞」「肝豬」、甚至問我們要不要吃「蜜蜂」時,小薯還能容忍並耐心糾正,但逐漸發現的是,這種把字詞顛倒講的情形,開始像病毒交叉感染而逐漸變異地奇形怪狀起來。。。

在最近阿信常常會高興提起過年要返家探親的事情,然後我們會講到飛機這兩個字,她講得很順,但一講到「飛機場」她毛病又犯了,怎樣從嘴裡蹦出來的都是「機飛場」,小薯只能恐嚇她如果到時候說錯,可能計程車司機會載她到奇怪的地方哦!

此外,阿信也常把「雨衣」說成「衣雨」,這小薯可以理解,所以小薯只好教她『下雨穿的衣服叫做雨衣』、『切菜用的刀子叫做菜刀』等等,藉此強調字的順序。而有一天她興高采烈來跟小薯說阿良(就是阿信在我家隔壁鄰居家幫傭的親姑姑)買了好多電器準備帶回家,小薯就問有哪些東西呢?她說『有熱瓶水、炒鍋菜……』,『等等,等等,妳在說什麼??』小薯一頭霧水,雖然我明白她可能要說的是熱水瓶和炒菜鍋,但我一頭霧水的是,為什麼是這樣的排列組合?!

照理說,也應該是「瓶熱水、鍋炒菜」才對呀,仔細問了一下,阿信也說不清楚越南話的字詞組合是怎麼樣,小薯只好再來『裝熱水的瓶子叫做熱水瓶,炒菜的鍋子叫做炒菜鍋』,不斷反覆教給她聽;但是非常奇怪的,教了好久,阿信仍然會說成熱瓶水、炒鍋菜,就像機器人被設定好程式一樣,直到小薯使出殺手鐗━說錯一次罰一塊錢,情況才稍微好轉,阿信會在第一個字緊急煞車、然後小心翼翼把字說出來。

不過更詭異的是,某日小薯爸爸媽媽買了肉圓回家,在吃的時候問阿信在越南有沒有這樣的食物,她回答沒有看過,小薯等到一分鐘過後再次問她這個叫做什麼,阿信很快就說『圓肉』。。。天啊!為什麼?!不是沒有看過嗎?表示越南話沒有這樣的詞啊?那到底是什麼文化習慣在大腦干擾呢?難不成真的是某種病毒嗎?之後,陸陸續續還出現「電華中信」「薩比」「高公速路」「腳山下」……小薯投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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