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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薯跳了。

大薯從大石頭上跳下去了。

大薯從三層樓高的大石頭上跳下去了。

大薯從石梯坪那顆三層樓高的大石頭,往海裏跳下去了。


如果說五六月的花蓮,是預熱的烤箱,那七月的花蓮,就正好處於把人烤得外脆內多汁的絕佳溫度。置身其中的大小薯,飄出一點焦味。

前一天,馬鈴薯們在蘇花公路上,看著擋風玻璃上的斗大雨滴,不明白為何每一次到花蓮,總會遇上下雨。『然後明天一定又是曬死人的大太陽天』小薯說。彷彿是種宿命,第二天早晨五點多,陽光便鑽透旅館房間的窗簾;等十點多要出門時,陽光的強度,已是金剛鑽的級數。豆豆號的隔熱紙根本招架不住,馬鈴薯們只能邊哀嚎邊坐上車椅,因為怕熱而特地換上的無袖上衣,正好讓裸露的手臂在炙熱的椅子燒烤著。這下不知道會幾分熟。

而一向以美食作為旅行主題的大小薯,面對這種高溫,實在不想吞下太多的熱量來火上加油,連光復糖廠的香草薄荷巧克力霜淇淋,也叫人意興闌珊。


還好,熾豔的陽光,讓花東的海岸和山巒,美得令人昏眩;奔馳在新開通的玉長公路上,徜徉在蔚藍和蒼翠之間,馬鈴薯們幾乎忘了熱。如果不打開車窗的話。

『欸,妳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?』
原本音樂和冷氣輕快在車裡流動著,大薯正和小薯雞鴨似、胡亂模仿著男女對唱。

劈劈撻撻的聲音,來自冷氣出風口裡面,聲音不大,換作是平常,大概會淹沒在王心凌或宇多田的快歌中。

但,這種時候?﹗外頭的太陽一心一意要將人曬成飛魚乾,作為防護罩的冷氣,千萬不能出問題﹗我們都知道,沒有防護罩的太空船在太空中會死得多摻。
於是我們關上iPod,仔細聆聽冷氣的聲音是否繼續惡化,到底它說的是「我在開玩笑、我在開玩笑」,還是「我要罷工、我要罷工」。

冷氣還沒壞,大小薯已經冒出汗。

戰戰兢兢,終於撐到黃昏時分,終於馬鈴薯們不必再擔憂冷氣問題。搖下車窗,迎進涼爽的海風,我們恢復尋幽訪勝的心情,在台11線上,看到「石梯坪」還未開始售票的門亭,心情大好,想都沒想就轉彎進去。

看來是新開設沒多久的風景區,因為所有設備都還保持良好,車子也都難得守秩序停在該停的位置。一打開車門,淡淡鹹味的海風摻和野花的香氣,如柔軟的絹絲拂面而來,小薯舒服地不想下車,放倒車椅當貴妃椅,大薯則獨自去四處攝影。沒多久,大薯興奮跑回來『那邊風景好棒,快來』,說著,便拉小薯到了一個安靜清幽的觀景台。


不遠處,乳白色帶圈圈黑紋的巨大礁石,像是軟趴趴的大理石蛋糕,慵懶在深藍的海邊。周圍點綴各種黑色奇特的海蝕岩,以及大大小小自然天成的水窪。如葡萄白酒般的柔黃陽光,拍打礁石的點點白浪,我想起愛喝的MOSCATO氣泡酒。



海風潮聲醉人,大薯已經在一旁的野餐桌躺了下來,愉快享受這大自然的SPA。 

但是,一聲巨響,大薯整個人彈起來,『那是什麼聲音?』

小薯驚訝地看著前方,『有人從前面那個白色大石頭上面跳下來耶!』
『跳海?為什麼?!』大薯緊張地問,
『不是啦!應該是在跳水玩啦。可是那石頭看起來很高耶。』

此時,另一個曬得皮膚黑亮的年輕人,在巨大礁石上邁步飛奔,然後凌空跨步,縱身投入海中;一塊岩石正好擋住他入水的英姿,只見閃耀的水花濺起。

大小薯看傻了眼,毫不掩飾、衷心崇拜『哇』了一聲。
『還有一個、還有一個』,第三個年輕人站在礁岩邊上,一處小小突出的石壁,似乎也準備來一場精彩的跳水。『先別跳、先別跳』大薯連忙將相機換上長鏡頭,仔細瞄準,預備捕捉難得的鏡頭。

兩分鐘、三分鐘、五分鐘過去了,那個三號年輕人還黏在石壁上,難不成我們誤會了,他可能只是剛好站在那邊,只是在那邊思考人的渺小,也可能只是在揣摩附著岩石上的那些貝殼的心情……

大小薯開始打賭,三號年輕人到底會不會跳下去。




不過我們也沒有白等,因為原先跳下水的一二號年輕人,又爬上了白色礁石,探頭看了一下三號年輕人之後,又先後助跑、飛躍、縱身入海,而這一次,加上了後空翻和前滾的動作。漂亮。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有勇氣、這麼酷?!




此時,三號似乎有了大動作,他向前移動了一步,閉上眼睛,大小薯忍不住和他一起屏氣凝神。。。終於,他僵硬地跳下去!終於,他成了男子漢!

『我也好想試試看』大薯喃喃自語,並回頭看了小薯。
小薯杏眼圓睜,心想大薯是不是被太陽曬昏頭了,石頭那麼高耶!大薯那麼多肉耶!就這樣"趴"向海面,會很痛耶!
『我那麼胖,應該浮得起來吧』大薯拍著肚子,像在為自己壯膽。
『你真的想要這麼做嗎?』小薯基於三從四德,很努力不說出阻止的話,但,『應該不會扭到腳或得內傷吧!』小薯還是忍不住。

大薯嘟著嘴,內心正在掙扎著,真不想最後被小薯說中。

『下次我們在帶大家一起來玩,也比較有個照應嘛。』小薯很會軟弱人的心志。
『好吧』

只是當馬鈴薯們走回車子,突然大薯停下腳步說『我要去跳』,眼裏不知道哪來的鬥志火焰。不多想,換上泳褲,直直走向那塊巨石。大薯的背影,和那塊白色巨石一樣耀眼。

遠遠看他在巨石下踢掉了拖鞋、脫去了上衣,開始爬上大石頭。在觀景台上的小薯,被大薯所散發的男人氣魄感動著,但也咬著下嘴唇忍住笑,因為,大薯實在不能說非常符合做這件事的那種夏日男孩的形象;如果說方才的一二號年輕人,像是俐落的黑旗魚,大薯就真的很像可愛渾圓、穿著深藍泳褲的白鯨。

小薯還在想,大薯會選擇從石頭飛躍下去那麼刺激,還是學三號年輕人先站在石壁上安穩些;而看來,大薯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。巨石上另外有一對情侶,原本準備走下來,看到大薯摩拳擦掌的樣子,也佇足等熱鬧。

目不轉睛的小薯,憋著氣,深怕錯過大薯人生光芒萬丈的一刻!
只是,小薯開始眼皮酸,氣不足,因為,大薯在石壁作暖身運動作不停。

雖然距離大薯很遠,但小薯也看得出來,暖身運動是假,忍住不腿軟不打退堂鼓是真。不過小薯知道,大薯絕對不是輕言放棄的人,尤其底下好幾個比基尼美女也正在觀賞著。

而此時,大薯和底下的年輕人打了打手勢,深呼吸,眼一閉,縱身…或者說大薯的姿勢,因為沒有什麼跳躍的動作,所以和石壁貼得很近,彷彿屁股隨時會勾到凹凸不平的石崖,然後頭上腳下筆直插入海中,也算是難得見的英姿啦!

好不容易,等到大薯的頭從岩石後出現,看來頭完好、腳沒跛,臉上燦爛地笑,小薯放心了。

小薯懷著無比的崇敬,迎接英雄大薯。之後問他站在那裏的心路歷程。大薯說,

『很嚇人,真的很嚇人!心裏不斷飆出髒話,看下去怎麼會這麼高?!』大薯吞了吞口水,『而且腦袋一直不斷浮現頭撞到海底,頭破血流的畫面;又可能一個大海浪來,把我沖向水底的暗礁,又是一陣頭破血流的畫面;還有,要是我浮不起來怎麼辦。後來,我比手勢問底下的年輕人,真的、真的不會撞到頭吧!』

『原來如此。後來呢?最後你是怎麼下決心的?』

『嗯……我覺得我是被鬼推下去的。』
『啊!』
『那一刻,腦筋一片空白,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準備好了沒,等張開眼睛,只看到一片透藍的海在我的上方,然後腦中只有一個念頭:我要上去我要上去!』

『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?』
『很爽!』大薯露出白色牙齒的笑容閃到小薯的眼睛。『雖然現在腳還有些軟,但我的人生好像充滿勇氣啦!第一次的跳水,大成功!』。

望著全身濕淋淋的大薯,小薯突然覺得很驕傲。或許那些年輕人看起來很大膽、很勇氣十足,但當他們再老個十來歲,頭髮有些少,腰圍有些粗,腰酸背痛越來越明顯,體會過的痛苦越來越多累積成恐懼時,是否還有勇氣像大薯一樣,縱身一跳。

或許有的時候,勇氣的展現,並不只是那一刻你做了什麼,而是可以拋開多少。 


下一次,後空翻的就是大薯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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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dorech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4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