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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來沒有看過這種白飯,一顆顆的飯粒,在熱騰騰的白煙中,閃耀晶瑩的銀色光芒,如魚子醬般。

從來沒有看過以白飯當作主角的菜單,米的產地和烹煮用的名水,全都慎重其事標明。底下蠅頭小字的小菜漬菜們,則像是跪在紫禁城前的文武百官,臣服其下。

從來沒有為了一鍋白飯,在餐廳等上半個小時。

『啊?!要這麼久!那我們現在是要發呆嗎?』大薯問。
『不用啦,這間餐廳另外還有一樣東西,也非常好吃喔。』

「一夜一夜」位於神戶最熱鬧的三之宮車站附近。
乍聽之下,這個名字,應該被俗豔的霓虹燈框起來,底下看板上的性感美女搔首弄姿著,一個大箭頭閃啊閃,指向深不可測的小巷。

然而,「一夜一夜」是一間餐廳,名字來自「一夜干」。
所謂的一夜干,就是將捕撈上來的鮮魚,袪除內臟與魚骨,整理好形狀,利用海水或鹽水清洗乾淨,再像晾衣服似掛起來,讓它風乾一整夜。自然風和魚表面的鹽份,會將魚肉中會造成發臭現象的多餘水份逼出來,同時,鹽份也會軟化魚肉的纖維,而風乾則能提昇魚肉的旨味。

於是,當一夜干的魚,一放到烤爐上,好聞的油脂味會彷彿高速噴發的火山灰,充滿整個房間。

不過想要做出好吃的一夜干,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
每一種魚的水份和油脂含量不同、魚肉厚薄不同,再加上每個地區、季節氣候的各異,要風乾出最好吃的魚,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。難度和所需要的運氣,接近大學聯考的程度。

「一夜一夜」的一夜干,來自日本各地,從長崎到北海道,都是特選的上品。除了常年可見的魚材,不時更換的手寫菜單上,都是當季最味美的一夜干,並慎重其事寫明這些好吃的各種魚干出身日本何處。


看著手寫菜單上,明石的章魚和太刀魚、長崎的白鯧、淡路的雞魚和島根的飛魚等等,大小薯的腦中不禁浮現一幅日本的地圖,在每一個地名的旁邊,各種魚兒躍出水面,每隻魚兒都在微笑,驕傲說著「這裡的我最好吃喔」。

大薯請頭上綁著白色頭巾的服務生,幫我們挑選三種好吃的一夜干。
『真的只要三種就好嗎?』大薯聞著別桌飄來的烘烤香氣說。
『反正都是配飯吃的,三種應該夠了吧。』一夜干再怎麼好吃,都應該像漬菜般,是配角,鹽份很重的配角。小薯這麼想。

桌上的小火爐正溫暖我們周圍的空氣。服務生端來一個淺圓竹盤,櫻桃色的鯛魚、銀輝般的喜相逢、和雪白的太刀魚,在竹盤上,像一幅美麗的靜物畫。

『要開始烤了嗎?』
『嗯,先烤好了,順便等白飯來。』

大薯操弄著長長的木筷,像是操縱木偶,笨拙地將魚肉送上小烤爐的鐵網。在等待這些美味的一夜干自沈睡中醒來之前,我們一邊偷看鄰桌在吃什麼、一邊吃著醃烏賊小菜。

『欸欸,大薯你快看我們右邊那一桌。』小薯聲音壓得低低的。
店員正將一個放滿各式小碟菜的木盤,還有一個生鐵鑄的沈重茶壺,送到客人的面前。

那桌的女客人,非常純熟地將小碟子中的東西,往盛著白飯的大碗裡倒。有時候她會稍微停下來,臉上的表情像在思索著,每碟菜加入碗中的份量應該如何,謹慎認真的神情,宛如女人每天早上出門前站在衣櫃前的表情。

接著,她拿起那沈甸甸的茶壺,將熱茶注入擺滿小菜的白飯中。『我要開動了。』她拿著筷子小聲地對自己說。

這一幕,讓人看得很餓。

『菜單上有這樣的東西嗎?你幫我看看。』小薯吞著口水說。
大薯將菜單翻來覆去研究了一遍,『會不會是這個?九種漬菜任選,再加上一鍋店內最自豪的白飯。』

就在大小薯解讀菜單上的密碼時,服務生走了過來,幫我們炭爐上的太刀魚翻了翻身後,我們才發現四周的空氣不同了,濃濃的溫暖海風飄蕩著。

『這個已經可以吃了。』櫻紅色的鯛魚染上了些許金黃色,魚皮膨出一個一個藏滿油脂香的小泡泡。


『可是飯還沒有來,這樣單吃會不會太鹹呢?』
『先試試看嘛。』大薯的肚子裡也餓得咕嚕咕嚕冒泡泡。

而淺嚐一口後,服務生被大薯喚來,幾句話後,服務生眉毛深鎖,努力思考著,『我明白了,一切請交給我!』他說。 
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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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dorech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5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