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阿信來說,每個月最重要、最不能出差錯的大事,就是買電話卡。
領薪水排在第三。第二名則是,今天連續劇女主角會不會賞那個狐狸精一巴掌。

阿信的薪水一向都是累積幾個月之後,一口氣匯回越南。所以,薪水只是帳面上的數字,看不見,也捧不到,唯一有真實感的時候,是電話那頭的老公和小孩高興的聲音,因為收到阿信的薪水,大家因此能夠加菜、能夠買新衣服,能夠買書。

電話那頭的聲音,是支持阿信來這個奇怪的世界的唯一理由。所以,打電話,當然是她最最在乎的事。

不過,要讓阿信用什麼方式打電話,小薯家也傷了一番腦筋。家用電話?公共電話?還是手機?

『我覺得應該要讓她多寫信。』小薯爸爸說。
『用筆寫嗎?』
沒辦法,用筆寫信這件事對小薯來說太遙遠,遙遠得彷彿騎士與龍的浪漫時代。
小薯爸看了小薯一眼,眼神不解,『當然。』
『也對啦,可是現在是科技時代…』
『她才剛來賺錢,這樣的辛苦錢用在電話費,不是很可惜嗎?』
『也對啦,可是現在是科技時代…』
『而且電話講完就沒了,寫信還可以常常拿出來看。』
『也對啦,可是現在是科技時代…』

先暫時擱下小薯爸的浪漫想法,我們還是要在家用電話、公共電話和手機三者之間作選擇。

根據四面八方來的意見,家用電話似乎是一種很容易失控的方式。

對外傭來說,如果一開始就習慣使用雇主的家用電話,久而久之,會不會很難抵擋那種偷打免費長途電話的誘惑?這就好比讓小孩自個兒去爸爸媽媽的錢包拿零用錢,有時候小孩會通過考驗,有時候則否,我們當然都願意相信自己的小孩會做正確的價值判斷,而撒旦永遠找不到人性的弱點;但,這樣的考驗,對心智還在學習的小孩,或遠離家鄉、情感較為脆弱的外傭有沒有必要?

再者,如果雇主和外傭同時想打電話,怎麼辦?每個月的電話帳單會不會迫使雇主疑神疑鬼?外傭會不會看著雇主講電話,心裏抱怨著要是自己的家人正打電話進來怎麼辦?

看來問題很多。 

『我還是覺得應該要讓她多寫信。』小薯爸爸還在自言自語說。
呃…

看來,公共電話是比較好的選擇。

於是,阿信就跟著她的姑姑阿良,到附近三條巷子外的公共電話打電話。

因為初來小薯家的阿信,中文程度是完全的零鴨蛋,而打電話這件事又牽涉很多複雜的問題,例如要買哪種電話卡打越南最便宜,如何使用電話卡,如何撥號,那些00X的號碼又暗藏什麼玄機。這些,光靠我們比手劃腳到天荒地老,也比不出來的。

幸好有阿良的幫忙,小薯家喜孜孜想。

只是每每她們出去打電話,總花上好久的時間。阿信回來的時候總是一臉抱歉,努力想解釋她不是故意晚回來,只是阿良都講很久的電話,或和其他越傭聊天,她只能在那邊等。

某天,阿良的雇主,也是小薯家交情不錯的鄰居,向小薯家暗示說阿良每每出去打電話很晚才回家,讓他們有些困擾,可是阿良說要帶阿信去打電話這個理由又很難讓人拒絕。

這下,小薯家傷腦筋了。我們又不放心阿信在夜晚獨自去打電話,若我們跟著,她大概也不自在。

『我還是覺得應該要讓她多寫信。』小薯爸爸還在自言自語說。
呃…

正當我們考慮是不是要讓阿信改用手機時,阿信拿出一個手機給小薯看。

『這是阿信的手機嗎?』小薯很好奇。

阿信點點頭,『阿良賣給我的。』這應該是阿信生平第一支手機,然而她的表情看起來,很複雜。

『阿良賣妳多少錢呢?』小薯看看那支手機,體型很大,表面髒髒舊舊,一副想成為古董的態勢。

『她說要4,000塊。』

『越南盾嗎?』換算起來大約八塊錢台幣,不太可能吧?!不過也可能是意思意思收錢,象徵性的。

『是台幣…』阿信支支唔唔。

什麼!!這隻躺在資源回收箱也不見得有人會撿起來的手機,居然要4,000元台幣!!

『阿良說她向朋友買的。雖然有點舊,不過還能用。』阿信說。

小薯心裏飛快轉了幾個念頭。如果不是阿良被騙了,就是阿信被阿良騙了!

『我是不是買貴了呢?』阿信看到小薯的眉毛不住地跳動。

小薯尷尬地點點頭。阿信表情很受傷,她咬一咬牙說︰『那我去和阿良說我不買了。』

看到這種情況,小薯想,如果阿信不介意用二手手機,那好解決。小薯問了小薯弟有沒有舊手機,正好小薯弟有一支米白色的手機退役,外觀還算整潔。

就這麼,阿信有了一支手機,不用錢,還附帶一個漂亮的Kitty吊飾,再帶她去辦門號。至此,阿信和家鄉搭上一條穩定的聯絡線,也為往後的生活增加不少波瀾。。。

『我還是覺得應該要讓她多寫信。』小薯爸爸小小聲說。
欸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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