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小薯家的餐桌,菜是主角,而白飯,是永遠的配角。我們只會聽見小薯媽嚷著要大家『多吃一點菜』,絕不可能聽見『多吃一點飯』這句話從她口中冒出來,因為那彷彿逼她承認自己做的菜不好吃。這也不能怪小薯媽,對他們這一輩吃蕃薯籤飯長大的人來說,吃飯時擁有滿滿一桌子的菜無異是一種美夢成真;低頭扒飯,則隱喻吃不飽的陰影。

在餐廳,圓桌上手牽手一起轉圈圈的各樣菜色,宛如舞台上跳天鵝湖的芭蕾舞者,是眾人目光的焦點,然而我們卻很難解釋,為什麼糖醋排骨、蔥爆牛肉明明如此光彩奪目,但每當服務生問我們要不要點一碗飯時,我們想都沒想就應允。

白飯在生活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,小薯搞不清楚,也不太關心。雖然小薯曾經在神戶吃到一碗精采絕倫的米飯,被深深感動,然而對小薯來說,那只能算是一場奇遇,童話般的食物。

直到有一天,小薯去看中醫師調整體質,那位中醫師很慎重地告訴小薯,不能吃隔夜菜,此外,飯是精氣神的來源,要多吃一些。

沒兩天,一個紙箱寄到小薯家,寄件人是大薯,而裏頭,是一包池上出產的有機米。真空包裝的有機米,沈甸甸的,一顆顆飽滿的米彷彿肌肉男般,從緊身衣似的包裝袋當中突起。

『為什麼要寄米給我?』小薯不解。男朋友送女朋友一包米?小薯怎麼樣也想不出其中會隱含什麼浪漫的花語。

『因為醫生說的呀。妳要吃新鮮的東西,還要多吃飯。』大薯從以前就對小薯晚餐不吃白飯頗有微詞,只吃菜不吃飯在他眼裏算是一種邪魔外道。這回大薯有了聖旨,準備替天行道。

話說,大薯是非常愛吃白飯的人,對他來說,吃天婦羅不如吃天婦羅蓋飯,買漢堡不如買米漢堡,一旦看到便當裡大塊控肉、大塊雞腿放在白亮亮的米飯上,他的表情足以得艾美獎的劇情類最佳男主角。記得小薯剛認識大薯的時候,兩人一起甜蜜吃便當,小薯「啊」的張開嘴巴等著大薯餵,滿心期待上演愛情小說的情節,只是小薯「啊」了很久,卻沒等到大薯的一口飯。


『哎唷,你在做什麼?』當時仍是年輕女孩的小薯,還有本錢來嬌嗔兩下。

然而大薯頭也不抬,『吃便當要講究,一定夾到一口有飯有菜,飯上頭有滷汁,然後大口吃下去。這才是吃便當的真義啊。』

當時小薯只在乎如何完美呈現愛情小說的情節,『沒關係啦,隨便餵我一口就好。』

『不行。』大薯小心翼翼夾起一口黃金比例的飯,『來,嘴巴張開,啊~』

小薯滿心歡喜將嘴張開。
『啊,』大薯筷子上一塊肉不小心掉下去,『等一下,我重新再來。』大薯又開始低頭做他的工程。

雖然經過這幾年,小薯多少從大薯那兒體會米飯的美味,不過也僅限於和大薯一起吃飯的時候。至於其他的時間,小薯家習慣煮一大鍋飯吃好幾天,小薯也跟著不在意白飯味道有沒有被糟蹋這回事。

這次,大薯決定從一包米,來徹底改變小薯。

於是,小薯每天開始吃熱騰騰的新鮮白飯,也因為醫生交代飯量要增多,所以小薯以吃菜為主的習慣也開始改變。當小薯口中咀嚼白飯的時間越來越多,那種香甜便一點一滴,像明礬般,清澈了小薯的味覺記憶。

逐漸地,這包米,就像一朵小花的故事,扭轉了小薯對米飯的觀感。

小薯開始跟著大薯在超市賣場的米架前,對每一種包裝米品頭論足;對隔夜飯不新鮮的味道,也越來越敏感;如何蒸出一盅好吃的小鍋飯,小薯更是越來越有心得。

(續【食戀】一碗白飯的故事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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