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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阿信的家鄉,請客是一種全民運動。結婚要請客,辦喪事要請客,祭祖要請客,拜神要請客,就連阿信這樣到國外幫傭的人,即使回家渡個十來天的假,都要被當成凱旋歸國、光榮返鄉來大宴賓客。

總之一年到頭,場子多到,好像大家輪流在開人民公社,輪流開伙餵飽其他人。

而根據那邊的行情,請客的規模通常是30到50個人,花費6,000到10,000台幣左右,至於吃拜拜包的禮金是100元,喝喜酒的禮金約200元。

然而當地的平均月收入,只有6,000元台幣上下。

『不請客行不行?』小薯以一個以疏離感著稱的都市人身分發問。

『不行。會被罵。』

『不去被人請客行不行?』

『不行。會被罵。可以去了不吃,但一定要包錢給對方。』

所以不管請客還是被請,辦桌還是包紅包,錢一個子兒一個子兒,就這麼一去不復返。

於是乎,阿信只要聽到「請客」這兩個字,眉頭就鎖起來。

其實追究起來,阿信的家鄉在偏遠的鄉下,和鄰近幾個村屬於半封閉的生態。在這個生態中,路上走一圈,遇到的人不是親戚,就是遠房親戚;不是姻親,就是姻親的親戚;還有的就是朋友,朋友的親戚,朋友的遠房親戚……

除非你搬離這裏,逃到遠遠的都市,否則在如此緊密的人際關係圈子中,只要佯裝身體不舒服想要躲避請客的場合,下一分鐘,住在隔壁的嬸嬸可能就過來敲你的門,關心你的狀況;沒多久,村口的堂哥騎著腳踏車來,熱心載你去請客的地方。你根本沒辦法置身事外。

隨著村中人口增加,婚喪喜慶當然只會多不會少,想要躲過,只有祈禱請客那一方的預算有限,而你的輩分剛好小到排不進正式的客人名單中。

不過這樣的好康,在阿信家,很難發生。因為阿信的爸爸和阿信老公的爸爸,分別是兩個族的族長,是村裏人最倚重的長輩,所以大小婚喪喜慶,主桌永遠會保留給他們的座位;更別說,族長還要主辦村子的祭拜活動。

在阿信老公的爸爸過世後,阿信老公便承襲了這份"工作",所以每當拜拜的時候,或過年前的結婚旺季,阿信老公總是必須向阿信申請大額的經費。

『反正你們家請客的時候,客人會包錢,所以你們花費應該不會太多。』小薯試著看光明面。

『客人吃得多,給得少,所以根本不夠。』

『那去吃喜酒的時候,教妳老公儘量多吃一點,吃回本。』唔,小薯這句話彷彿是為剛剛阿信說的『根本不夠』下註解。

『有時候他沒吃,給錢後就回家了。』

『為什麼?』

『可能是吃膩了。有時候一天要跑三個地方。』

『所以應該說是吃飽了。不然每個喜酒的菜不一樣,應該不會吃膩才對。』

只見阿信搖搖頭,『每個喜酒的菜都一樣呀。』

『一模一樣?!怎麼會?』雖然在台灣吃喜酒,大部份的菜色是大同小異,不過也不致於一模一樣。

『真的。一模一樣。』阿信不假思索說。

接著阿信開始唸出喜酒的菜色:

冬瓜湯,冬粉,炒牛肉,四種分別用豬的不同部位做的肉捲,豆芽菜炒雞胗,水煮雞肉。

『所有的喜酒都是一樣的菜色嗎?』

『對呀。』

『真的一點都不會變嗎?一點點都不會?炒牛肉變成炒鴨肉不行嗎?』

『沒有耶。不過有時候豆芽菜會換成木耳。』

『啊!就這樣?!』小薯實在不想相信,在結婚如此特別的日子裏,都不會有人希望來一點不一樣嗎?

『有些人錢比較多,會給每個客人多加一顆鴨仔蛋。』阿信歪著頭想了一下。

『如果說,有人請客的時候,桌上多一道魚給客人吃會怎麼樣?』小薯很喜歡挑戰傳統,雖然比較近似惡作劇的味道。

只見阿信瞪大眼睛,不置可否虛笑了兩下。阿信在台灣待了好些年,也算見過一些世面,如果連她的反應都這樣,小薯想,那她家鄉的其他人看見一成不變的喜酒菜色中多了一條魚,可能會嚇得站起身來,倒退三步。

後來小薯仔細想想,如果請客是當地的民風,如果大家普遍收入不高卻仍必須節衣縮食來維持傳統,那大家都採用固定的菜色或許是最簡單的方法,就像學校學生穿制服一樣,不會互相比較,不會互相競爭浪費金錢;客人包禮金的時候,也不用像我們一樣看請客的飯店等級而緊張禮金包得夠不夠。

而有趣的是,聽說越南政府在最近,已經明令禁止人民在辦喪事時請客,以免造成過度的浪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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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dorech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7) 人氣()